母亲节的礼物对我从来不是难题,在3月份就已经托同事方元从国外帮忙带了些化妆品回来,节日的时候再送上鲜花,便会完成这个传统的仪式。但想从每年跳脱出来新意,却并不简单,因为父母对于礼物这事儿也从来不挑,这反而对于我挑礼物能力的成长,是一种阻碍。
说到跳舞,可能并不能算是合格的礼物。
因为我从小在艺术类的课程里,属于不大能令母亲满意的孩子,虽然她从没这样说过,也没表现出来。长大后的自己反观童年,没有完成任何一项母亲对我的艺术培养,更没有体会到艺术塑造背后的用心,如果回到懵懂的年纪,可能仍然没有天分领悟那些启蒙和开解,只希望在顽皮的岁月里,能给她带去多一点的宽慰。
印象中,我的第一个大型玩具,是姐姐的电钢琴,但母亲发现我似乎对小霸王游戏机更感兴趣,便也没有强求;小学时加入了鼓号队,负责吹号,因为总喜欢在队伍里给周围同学讲故事,最后被开除了;后来母亲觉得可惜,想带我去学萨克斯管,镇上没有这样的课程便从市里联系老师,无奈每次只要一吹就流鼻血,也只能无疾而终;反倒是小学的几次文艺汇演需要些小演员跳蒙古舞,我被选上后跟着老师蹦跶了几次,现在想想倒也有模有样。母亲也转而希望我在跳舞方面能有所喜爱。
到了初中,每次寒暑假母亲想跟我谈谈去少年宫再熏陶一下舞蹈细胞的事儿,我必定抱起足球就往外跑,当时坚持认为自己的舞台应该属于绿茵场。直到初三的时候由于剧烈运动的拉扯,得了轻微的胫骨软骨结节炎,本以为很快就能恢复,结果医生的一句以后想继续蹦跶就必须减少剧烈运动,让我迎来了初中毕业考试后第一个漫长而百无聊赖的夏日假期。
一天午后,天上的云朵和楼下院子的野猫都陷入了沉沉睡眠,我躺在床上晒太阳,心无旁骛地随手抽起一本书《少年维特之烦恼》,翻到维特和夏绿蒂在舞会上一起跳舞的篇节。
…我们跳起了小步舞,一对对旋转着;我一个个请姑娘们跳,可是恰恰是那些最不惹人喜欢的姑娘偏偏不及时向你伸出手来,作出结束的表示。绿蒂和她的舞伴开始跳英国舞了。轮到她来跟我们一起跳出图形时,我心里那份惬意呀,你是会感觉到的。你一定得看看她的舞姿!你看,她跳得多么投入,她的全部身心都融入了舞蹈,她的整个身体非常和谐,她是那么逍遥自在,那么飘逸潇洒,仿佛跳舞就是一切,除此之外她别无所想,别无所感;此刻,在她眼前其他一切都消失了 —《少年维特之烦恼》
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。也许是青春期荷尔蒙的觉醒,让我第一次觉得跳舞竟然这么有魅力,仿佛借维特之眼看到了绿蒂跳舞时那双乌黑的眸子、生动的双唇和活泼鲜艳的面颊。这种感觉立马让我想起了同年级的一个女孩儿,不知道她会不会跳绿蒂的那种舞,如果会,我一定约她出来。
阳光晒得双颊滚烫时我把书盖到脸上,阴影倾泻中,心里掠过一丝念想,是不是以前应该听母亲的去学学跳舞呢。念想一闪而过,因为现在有太多的其它事情可做了,无论时间和专注度都大不如小时候。我想这就是像等公交车一样,平日里看似与你熙熙接壤,一旦察觉是被需要的,它们便立刻杳无踪影。
胡思乱想的日子倒也过得玲珑剔透,旋即就到了9月份开学的时间,艺术上一无所成的我离开了家,开始去市里念高中。母亲从此不再跟我说任何跳舞的事了,电话里除了问问学习就是生活起居,反倒是我对于跳舞开始有了兴趣,不过不是古典舞,而是一些流行舞蹈。
高一的元旦晚会,班级要出一个节目,一帮没什么基础的男同学们被拉去”集训”,由学校舞蹈协会里一个从小就跳机械舞的同学带练。结果练到最后就剩下我一个人。我想我也是时候退出了。后来不知从哪个班“借”了两个女生,四个人重新排了一下舞,几次匆匆排练后就登台了。结果效果竟然出奇的不错,最意外的是,还收到了外班女生的纸条。
我后来打电话给母亲,告诉了她元旦演出的过程很顺利,虽然不是什么特别正式的舞台,但我觉得很开心。我说我以前要是有舞蹈功底就好了,可惜这就像公交车一样,有时等不来就得先打车走了。母亲说没关系,随后问了我最近生活费还够不够学习怎么样云云,最后才跟我说,机缘这种东西,你不要过分苛求,握住是奇妙,错过也有错过的好。只要站台没错,公交车总会有下一趟嘛。
再后来迷迷茫茫的大学的时光开始了,在不是特别正式的舞台上有过一次表演,也参与组织过全校的健美操、啦啦操比赛,也算是与跳舞这件事儿没有断了联系吧。但与母亲的联系却不如以前多了,倒不是次数变少了,只是每次说的话题就那么几样,我见到的事物越来越多,能跟母亲聊的话题却越来越少,虽是成长,亦附哀情。后来有次收到母亲的短信,我才算是明白了一些。
其实母亲的说教也好,想让我学跳舞也好,还是最初让我吹萨克斯也好,都不是在要求我一定成为具有什么样技能的人,而是希望当我已经不再是靠父母庇护的孩子时,能够成为保持学习的态度、自信面对未知、可以直面问题的成年人。当她看到我正在开始成为这样的人的时候,不用说话,她也知道,她的教育在我身上已经有了痕迹。
工作后的第一年,在公司年会上与伙伴们参演了开场舞。
第二年因为工作原因没有参加舞蹈演出,在后台为总部开场舞与北京分公司的舞蹈节目进行音台推控。
第三年没有年会表演,在靳导的帮助下我报习了Salsa(莎莎舞)的课程,进行了半年的学习(顺祝靳导和玢玢舞技精进~)。抽空谈了个恋爱,前女友跳的是国标。
今年4月末刚刚完成Zumba(尊巴舞)教练B1的培训认证。Jessie和欧阳老师都给了我很多帮助,鼓励我继续蹦跶,让我有机会姑且算做一个爱好者。
所以最终我还是跳舞了,似乎是年少时的肆意修炼成了天意。我打电话把这些告诉母亲时,她说喜欢就去跳吧,累了不想跳就不跳,过什么样的生活,等不等下一辆车,都是你自己的表演,我们早就都是观众了。
比起我跳不跳舞这件事儿,她现在更关心我姐姐和她的外孙女,对我则更喜欢旁敲侧击地问问感情生活。知道她可能也会看到这,所以补上一句,现在遇到过有好感的女孩儿,但接触太少不知道这好感是不是喜欢,不过就像从跳舞中学到的,即便错过也不必渴求,总会有人不喜欢你,总有些东西爱而不得,总有人像错过的公交车,在你生命中呼啸而过。保持对爱的憧憬与执行力,跳不跳舞,都要活得笃定果敢、自信乐观。下次遇到喜欢的人,再风尘仆仆得迎上去呀~
五一假期的第一天,去公司验证完系统,顺便去健身房锻炼了一会儿。练完去隔壁瑜伽室拉伸时,突然冒出个想法,不如给她跳支舞吧,古典也好,民族也好,让她现在可以看见,20年前的那个小孩子,也可以跳她喜欢的舞。就算僵硬的身体是不可能再变软了,胳膊现在既伸不直、也抡不圆,转腰动作已经做不出来了,而且一转圈就迷糊,我想都没关系,她不介意,因为她只是希望看到我们平静的生活,却始料未及我们倏尔的长大,这次就做个笨拙的孩子,为她跳一支她喜欢的舞。